“得遇诸君/生之所幸”

【贺红】——受难日

   
天生相克。

    
相遇就是一场灾难。

   
    
“贺天,我们分开吧。”
    
简单来说,是我毁了这场被精心编排的旅行,语毕时我甚至看见了他眼里骤然坍塌了什么,然后,我们狠狠打了一架。
  
  
  
我拖着一身伤回到我的秘密基地,摸黑找到一根触感油腻的拉绳,向下一拽“咯哒”一声,总算有了昏黄的灯光,老式的灯罩穿过一个吊绳套在一颗尘埃积淀的灯泡上,气流的涌动让它摇摇的晃着,以至于我眼前有点重影飘飘。
    
当我躺在皱巴巴的棉被上时,无意间撇见了挂在墙上一打超厚的小日历,上面表明着今——1990.1.19,下面写着一行行忌宜,只是字太小,我实在看不清,但我相信今天一定不宜出行。
  
闭上眼,我开始回想着我与贺天孽缘,我们第一次相遇在二十年前,我三岁,他五岁。
    
   
我早记不清见面的第一感觉,只记得,这王八犊子在老子头上开了个瓢,直接导致我后脑到现在还有一块疤,当然他也没讨到什么好处,据艳姨说,我那时候拿着冒火的竹筒烧了他的头发,后来我们都免不了各自家长的一顿毒打。
   
    
在那之后我们之间像是开启了什么奇怪的属性,每天都会干上一架,原因杂七杂八,我会在贺天的课本上写上“bieshun去死吧嘿哈哈”,贺天会在我的饭盒里倒上他妈妈按摩用的橄榄油,然后我把那盒饭倒在院门口大黄的碗里,被这条傻狗追了一个下午。
    
   
再大一点,贺天上了初中,我还在小学徘徊,这时候他已经在班级里被女生围得团团转,帅哥班草校草各种头衔顶在他那张大脸上,加上学习好,老师布置的任务大多落在他的身上,我们曾经整整一星期没说上一句话,我起床时他早就去了学校早读,等我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时,我们三天没见了,在周末我抱着他送我兔子玩偶眼巴巴的站在院子前等他回来,我被蚊子咬的难受,使劲做着抗争的时候,却被他的父母告知他今晚在老师家中补习,一瞬间,那种巨大的失落感笼罩着我,怎么说呢,大概是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创伤,仗着任性,我撅着嘴嚎天嚎地哇哇大哭,惹得已经躺下睡的一院人挣扎着离开摇头的风扇来安慰我。
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
其他人包括爹妈都对我没辙,但其中艳姨穿着粉红的吊带一双拖鞋,慢悠悠来到我面前,给了我一张贺天与我的合照,照片中这家伙揽着我的肩笑的灿烂的不得了,而我只是傻X兮兮的站着,奇怪的是,那时候贺天那张欠拍的脸意外的顺眼,我接过照片,一把拿过其他人递来的糖果跟饮料,小跑着进了自个的小屋。

    
现在想想,那时候哭怕是不满一直以来的对手单方面结束长期的战争吧。
    
讽刺的是,今天我擅自终结了我跟贺天磕磕碰碰长达七年的感情。
    
忽然有点明白,他眼里究竟丢失的是什么了。

   
    
可那又如何,九零年,一个贫瘠的时代,同性恋被称作“妖怪”
   
   
何为妖,非我族类者为妖,何为怪,异于常人者为怪。
      
    
人人避之不及的话题,被认做心理疾病以及致命艾滋的代言,激进的反同党甚至扬言杀死所有违背人类生存法则的异类。
   
    
我们的地下恋情见不得光,凡是被太阳触碰一点,便是剥皮剔骨的痛。
    
    
我们有逐渐年迈的父母,以及痛不欲生小心翼翼本该扼杀在萌芽中的病态恋情,贺天有他的大好前程,与其让他成为社会的污点,不如我成为一个平平淡淡腐朽到死的废物,在此时最晚的时候也是最早的时候,结束,是最好的。
   
    
侵占一个人从而影响到他本该更加无忧的未来,那会是个狗屁倒灶的爱情。
    
   
包容不是放纵。
    
   
我只希望,他不会认为我矫情儒弱,我依旧那个从小到大不计后果跟他死命抗到底的红毛。
   
    
   
全身上下的寒意刺透骨骸,暗沉的灯泡迸出的光芒似乎隔着眼皮灼伤了我的眼,我想,大概是泪腺受损了。
    
  
睡醒之后……就走吧。
  
  

一夜无梦,第二天精神好的让我有种回光返照的错觉。
    
然而我一开门就见到一位意外之客——艳姨。
    
她化着浓郁的妆,大红色嘴唇在寒冬中楞是强行添了一成暖色,大抵是看见我呆滞的样子,她挑了挑柳叶的眉。
    
“怎么,这是不打算请我进去?”
   
妖治的声儿让我一个激灵,连忙把人请进了里屋。
   
咕咕的开水冒着热气倒进铁瓷的茶缸,热气让我的视线有些朦胧。
  
   
艳姨,一个打我出生前就住在大杂院里的女人,在我开始有模糊记忆时,我就听过隔壁阿婆说她是有个不光彩职业的女人,可我觉得她是个好姑娘,小时候她总是拿着各种花样的糖果分给院里所有的孩子,我跟贺天都是那一带的小霸王,所以糖总是抢的最多。
    
每回我跟贺天挨批时她就会拿个小马扎做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热闹,回回我都被气的不轻,但她一看我爸或者贺天他老爹要动手时,她就拉着我们俩一路跑到庄上东头的小摊,请我们吃一顿美滋滋的混沌。
    
还有很多,很多我与贺天与她发生的故事,若不是了解我爸为人,我都要以为她的我亲娘。
   
“小子,水都倒出了,想什么呢你。 ”
  
“嗷!烫!”
    
“哈哈哈哈哈——”
   
   
    
艳姨拿着一小瓶清凉油用手指蘸了一点膏体涂在我的手背,凉爽的感觉减轻了点疼痛。
    
“艳姨,你怎么找到这的,贺天都不知道我的秘密基地。”
    
“姑奶奶我想知道什么不容易。”
    
她收了瓶子,嘴角钦着淡淡笑“今儿没别的意思,我知道你跟贺崽儿的关系。”
  
   
一股凉意从某条血管爆发,随血液流淌全身,僵硬感让我的呼吸有一瞬间骤停。
    
“看你怂样儿……行了,直接告诉你吧,贺崽儿昨天来找我了,你什么心思他知道,他今个回去就告诉他老爹老妈跟你父母亲你们的事。”
   
“这小子真是拿命赌啊,就他爹那暴脾气~”
   
“这回你俩要挨揍可没艳姨帮着了。”
   
“你说说你俩个混球,得多大胆子得搞出这事儿!”
   
“嗯……都八点了,该是有结果了~”
    
心脏极速的跳动让我有些不适,大脑充斥着忐忑与混乱,极端情绪下我的嗓间有股猩苦的黏腻感。
   
“艳姨……啊”
    
“红崽儿,你听我说。”
   
“……”
   
“艳姨是看着你们长大的,都说“少来冤家老来亲”你们倒是让我见识了。”
   
“别怕,喜欢什么就去挣,就像你小时候一样,艳姨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。”
    
她起身将额前的一缕卷发撩到耳后,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神态出现在她的脸上。
    
当她打开门,呼啸的风夹杂着雪花吹入,我忽然想起,少年时期贺天告白的那一天,也是白雪鸿蒙。
   
   
一阵急措的跑步声穿透不隔音的墙壁,我闭上眼,脑海闪过的片段如同老旧的刻板的剪影戏,隔着一层白布在黑暗中被打上昏皓的灯光,所有的观众瞪着眼看着白幕上一个个影子演绎他们故事,自是换一个角度,幕后的纸片人身上插着一根根细小的木棍,被一双灵巧的手摆弄,做出那些兴奋或低愁的行为,真正决定这种虚壳命运的,是那双拥有灵魂的手指。
    
  
“红毛!”
    
我蓦然惊醒,艳姨依在门框那指间夹着一根香烟,贺天正在门口双手撑着膝盖,疾疾的喘着气,这个瞬间,我身体的机能似乎在急速运转,以至于我站起身的一刹那头晕脑胀差点栽了下去。
   
贺天顶着张微肿的脸死死的望着我,他的胸膛还在剧烈起伏,嘴轻张着,吐出一口口白气。
    
   
他妈的!
    
   
还管个jb啊!
    
    
“红毛,那群老头老太太同意咱们私奔了。”
    
“所以,别分手行吗?”
   
他拉着我手,用我这辈子都没听过的温柔语调在祈求我。
   
   
“……行”
    
   
窃喜的同时,我听见我的喉管发出这样的音符。
   
   
 

 十一年后,荷兰同性婚姻生效,在我与贺天婚礼的前一天,我得知艳姨曾与我们两人的父母彻夜长谈,那一天,是贺天在向我告白成功的那晚。
    
我不知道艳姨说什么让古板的父母接受非伦理的恋情,也许她也曾有迫于现实而分开的爱人,又或许,她只是个爱心泛滥又多管闲事口才好的漂亮女人。
   
   
当我问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父母并不反对我们的时候,她只说“小孩子家家不等成熟点怎么能确定是不是真爱呢~我们都在等待你们感情的结果啊。”

  
突然感觉,老子幸福到爆。
  
    
   
最后,我觉得那晚我的内心戏真是蠢毙了。

   
     

   
    
END——
   
   
    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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